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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通酒店404房间的黑暗两分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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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篇给你一个好看的故事,今天是警察故事的第2篇,很长。

英雄是如何牺牲的,有些时候,说不清楚。

说实话,有不少次,是我们合理化地编出来的,有些是为了发新闻,急得火烧眉毛,根本没有时间等到水落石出;有些永远是谜,因为始终没有找到目击者。

我第一次目睹人的死亡就是张叶良牺牲。

年1月4日晚上10时15分,医院手术室,张叶良抢救无效,壮烈牺牲,《打黑队长英勇殉职》这条新闻获得了我职业生涯第一个国家级的新闻奖一等奖。 

但当时,并没有人搞得清楚,酒店房间的那两分钟黑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年杨海升牺牲是因为抓赌,年张叶良牺牲也是因为抓赌。

年1月4日,星期天,晴。

元旦刚过,张叶良的亲戚在农村里造好了房子,摆“上梁酒”,热热闹闹,十分喜庆。

下午4时30分许,杭州市萧山区南阳镇万丰村的黄某报警说有人被非法拘禁在银通酒店房间。

身为萧山公安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兼打黑行动队队长的张叶良接到消息,向亲戚们说了声抱歉,急匆匆地消失了。

他穿着便衣带队前往酒店,当场抓获6名犯罪嫌疑人。

经突击审查,犯罪嫌疑人交待,他们的主谋“杜老五”和“阿东”将在晚上7时30分来房间。

张叶良立即部署行动,6点半就带领新塘派出所3名协警在房间内守候。

“今天是星期天,让大家多休息。布控么,我们四个人去就够了。”这是到宾馆布控前,张叶良多次提到的一句话。

晚7时15分许,2名犯罪嫌疑人走入房间,张叶良迎上去,出示证件:“我们是萧山公安治安大队的警察,这是我的警官证。”

“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其中一人说没带身份证,另一人不甚痛快地摸出身份证,张叶良一看,这张证件写的是“杜付林”,可能是“杜老五”。

张叶良口头传唤他们去派出所,两男子死活不肯:“我们又没什么事的,抓我们干什么?”

他们的身子不停地向外退,“不许走!”张叶良大喝一声,抢身拦在房间门口。

突然,房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灯灭了。

灯重新亮起来时,人跑了,张叶良中刀了。

协警杜峰说,在黑暗中,他被人当胸一脚踹在地上。爬起来时只听一阵脚步声,房间里已经没人了。追出去后,发现歹徒是跑楼梯的,张叶良、小陈追在前面。

协警陈虎良说,“黑暗中,我听到‘张大’大叫了声‘哎哟’!”他说凭着经验扑上去,扭住了一个人的手,冲出房间才看到张队长身上流满了血。张叶良朝他喊:“别放过一人,小陈,你快下去追!”

说真的,都是事后好几天才采访到他们,我到现在,核对了几家媒体的报道,依然没搞明白这个过程。

他们说的一致的是,看到有个歹徒跑了半层楼就被张叶良抓住,铐上了一只手腕。张叶良想把歹徒铐在楼梯栏杆上,可是又被挣脱。张叶良流了很多血,手上也都是血,抓不住不锈钢栏杆了,估计那时候张叶良也已经没有力气了。

协警董磊(有媒体误作黄磊)和陈虎良都在追赶中被持刀者刺伤。

协警田立峰(有媒体误作田列峰)是被张叶良安排守在门外的,他接到张叶良的电话是19时18分,这个电话只有5秒钟。除了现场的一片杂音,张叶良没有讲出一个字来。

“阿东”跑到萧山新塘街道商城东苑居民区时,被协警与群众合力抓获,“杜老五”骑摩托车沿着萧绍路向东逃走了。

田立峰跑进酒店,看见“张大”(他们习惯这么叫张叶良)倒在了血泊中,已经昏迷,医院。估计这时候,心、肾部位的刀口都已经大出血。

萧山公安治安大队当时的大队长,陈国军赶到现场时,看到血迹,他心里一紧,脱口而出:“张叶良要不行了。”

我们赶到酒店的时候,65级台阶上、扶手上、墙面上,张叶良的血迹都在。

这家酒店正对着一条公路,边上就是浙赣铁路线。

1楼到2楼,地面的血滴不多,但每一面墙上,都是骤雨般的大量血迹,有细小的血点,也有带着运动轨迹的血线,显然从不同的伤口喷出。

3楼出现了一个更浓的血手印,擦抹成竹叶的样子。

3楼半拐角处的十多处小血泊,这里应该发生过搏斗。这一回合还牵扯了伤口,张叶良流了更多的血,才有地上的血泊。

向上走,血滴在台阶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虚线,4楼楼梯口血迹是一点点圆形的血滴和流痕。

这是不断涌出来的鲜血,从高处坠落的。

贴上封条的房间门口,墙上有多处惊叹号式的血迹,是砍到动脉,高速喷溅出来的。

此前,年11月美国“华人神探”李昌钰首次到访杭州,我研读了他的破案故事集之后成功约到一次专访。他跟我说,“现场重建”很重要。

根据“现场重建”的思路编写的报道,主要采用了血迹这一段分析,跟三位协警在事后采访时追述的事实基本一致,幸运。

1月4日晚上萧山警方全部出动,扼守各交通要道,清查各种中小旅馆等场所,全力搜捕漏网歹徒。

记者当时并不知道张叶良受伤的具体经过,也不知道负责现场勘查的技术员在房间门口发现了一张名为杜付林的身份证。

当晚8时许,由浙江省公安厅、杭州市公安局和萧山区公安分局的精干警员紧急组建的专案组,查到“杜付林”曾因无证驾驶摩托车被交警扣过。

晚8时40分许,侦查员出现在杜付林曾落脚的徐家河村一处租房内,但杜付林已在三个月前离开了这里。

与“杜付林”相关的信息不断传来:一个老乡说,一个月前杜付林曾暂住于董家埭村,而且杜付林可能是假名;杜付林的儿子就学的学校,存档调出来了,家长联系栏中登记的姓名为杜复成,河南淮滨人,其妻杨某系浙江金华浦江人。

由于这个人有好几个名字,我们还是统称他为杜老五吧。

抢救了2个多小时后,张叶良还是没能醒过来。

夜里9医院,在许多穿制服的警察之中,我看到公安通讯员徐佳、李坚、张尔波都已经守在这里。

我在手术室角落里一声不吭,看着6位医护人员全神贯注地抢救张叶良。

地上有一滩滩鲜红的血泊,一只缠着胶带、扎着针的手臂,已经无力地垂下了手术台。

医生低声告诉我们,张叶良的伤非常严重,其中一刀从胸口直穿背心。

当晚的抢救医师丁鸿飞用剪刀剪开了他的衣服,左胸有一个斜向上的刀伤口,这时张叶良的呼吸是32次/分钟,最可怕的是伴随他的呼吸,能看到伤口有气流进出。左上腹还有一个刀口。

外科主任周光军判断为心脏穿透伤,立即开胸探查医院钱主任、医院心脏外科专家严志琨、浙医二院专家柴莹等相继赶到会诊抢救。

19时45分,张叶良的心跳减慢并出现呼吸心跳停止,瞳孔散大。

当时的省委常委、公安厅长王辉忠,市委常委、杭州市公安局长张医院。王辉忠下令:“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抓住!”

晚上10时15分许,42岁的共产*员、一级警司张叶良牺牲。

战友们流着泪给张叶良的遗体换上一身警服。一位女性亲属跪在手术室门外10米处嚎啕痛哭。她磕个头爬一步,声声唤着张叶良的名字,一直爬到手术室门口。

我们绞尽脑汁,发了第一篇只有现场见闻、案情语焉不详的消息《打黑队长英勇殉职》。

年1月5日,星期一,雨。

有很多警察,我对他们的认识都是从他们的死亡开始。

关于张叶良的采访非常困难,因为他的医院里瘫软着,甚至需要输液。我无法接近,等了几天都没有对话的机会。

医院急诊室里,哭到嗓子嘶哑,从得知张叶良出事后到第二天下午,她没有睡着过一分钟。

6位女警陪着她,大家都不时偷偷地转过脸抹去泪水。

女警戴大姐一口口喂她喝了小半碗稀粥,又不时用沾了水的棉签给她润润唇。

我在病房角落听到她们用萧山方言交谈,听不懂,摊手。

只知道,她下岗以后,张叶良根本就没想过要动用什么关系给妻子安排工作。当时张彩香只是白云宾馆的一个临时工,17岁的女儿张碧珍已经读高一了(15年后张碧珍才首次接受采访)。

我想,任何人都会不忍心,在那种情况下,进一步搅动她们巨大的伤痛,我只能另想办法。

从张叶良出事以后,杭州就一直笼罩在冬雨中。人们宁愿相信,天亦有情。

我去了杭州市萧山区闻堰镇老虎洞村长池头。

一个小村,沿着一条河,家家户户的独院小楼连成很长一排。

一段村路堵住了,因为很多人站在一户人家门外,很多车还在缓缓开进来,很多花圈被抬下车,在门口两边排出很远。

一个少女跪在了庭院里,又被人扶进了房子。

有人拿着梯子进来,有人在中堂挂上一块很大的白麻布,有人把张叶良带黑框的照片挂了又挂,挂得方方正正。

院子里,脚手架和塑料布搭起了一个临时雨篷,让上门的客人有个地方安顿。可是转眼间,门外又聚集了很多很多人,一直站着。

沉默。

人们在沉默中做着这一切。

车子没有亮灯,警车没有鸣笛,堵住了也没人按一下喇叭,只有白纸带在朔风里飘荡。

尤其是那些警徽闪亮、身材铁塔般的汉子们,走近他们,可以看到个个红着眼睛。

直到有人抱着音箱进门,一支烟的工夫后,小村响起了催人泪下的哀乐。

这是张叶良的老家。

很多花圈,很多人。

烟雾缭绕,烟雨蒙蒙。

人们试图做些什么来告慰,莫过于接受组织安排的采访,拼命回忆牺牲者的光辉往事,但是太突然了,好多人想不起来说点什么才好。

从事宣传工作的萧山警察张尔波说了一段他随张叶良出警的经历。

年7月,萧山公安得到情报线索,几名带枪歹徒可能由钱江二桥方向潜来萧山,对方乘坐的是河南牌照的客车。

凌晨时分,张叶良让战友穿上防弹背心,带枪上路。不久,一辆“豫”字头车牌的客车下了高速。张叶良拦下车后,第一个跨步上车。

张尔波说,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

当时车上只有6个人,张叶良很快将两名嫌疑人稳住,将其擒获。幸好,当时没能从两歹徒身上搜出枪来,后来根据他们的交代,在住处起获了一把仿制枪。

治安大队民警俞国民说,年的大年三十下午3点多,医院内发生纠纷,张叶良带了民警前往,又是第一个冲进推推搡搡的人群之中。

为了劝开双方,这个大块头男人在两拨群众中间被拉过来扯过去,折腾得脸色苍白,绝不还手。一直到民警、医院保卫部门的人一起将两群人分了开来,张叶良踉踉跄跄走到一边,呕吐起来。

阳光山庄茶室抓捕余某等带枪歹徒,张叶良第一个冲进去;舒乐门抓捕张志祥等恶人,张叶良第一个动手缉捕;赴绍兴江桥缉凶,张叶良依然冲在前面。

“总想把危险留给自己,让战友多一分安全。”张叶良写的思想总结里面,看到了这一句话。

大家也说,不管什么事,第一个冲上去的,准是他。

“是公安就不能徇私情,不然大家都无法开展工作。”张叶良还说过这么一句话。

年初,张叶良率打黑行动队主办一起赌案。一经追查,他的亲戚参与其中。张叶良立即采取主动回避,通报单位,并把案件交给同事审理。不管家人如何说情,他都不闻不问。最后,这个亲戚被判了刑。

这些都很常规,但也是每个公安带队领导必须、应该做到的。

张叶良的办公室里,手机的电板还在充电,电脑还开着,泡了一夜的茶已没有了热气,桌上的台历停留在1月4日那一页。

“我们不愿改变这一切,这样让我们感觉‘张大’并没有远去。”那几天,小张默默地为“张大”洗净烟灰缸,擦净办公桌。

张叶良的办公桌上,工整地放着一份“浙江省公安机关大讨论活动学习要点”,在“立*为公、执政为民”八个字下面,他用黑笔划了一条重重的直线。

他用生命做到了。

跟他同一个办公室的姑娘小张说,“张大”是一个特别好的领导,特别关照女孩子。

早上上班时,要是“张大”先到,肯定抢着打扫卫生拖地板,把小张的桌子也擦干净,还把她的隔夜茶倒掉,茶杯洗好。

小张说,“张大”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男人。别说办公室里门窗桌椅、角角落落都不沾尘,就是回家了,家务也全是“张大”做的。

“张大”疼老婆、女儿那个劲儿,让没结婚的小女生们好生羡慕。他们平时住在单位里,大家都看得到。

就算是一两个星期才回一次老家,张大还要拖地板的,所以才有了摔成“高压锅爆炸”那个笑话。

“有一次他在家拖地板拖得滑倒了,这么大个儿轰然倒地发出来的巨响,让家里人都以为是高压锅爆炸了。”

小张说,这是“张大”的一个经典笑话,“地球人都知道”。

可是张大牺牲以后,她再说起来,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在我们开展采访的同时,专案组上天入地在搜捕凶手。

1月5日上午,根据破案指挥部的部署,萧山刑警7人直奔河南淮滨进行缉捕。

杜妻杨某当时身怀六甲,这当然引起指挥部的重视。

下午2时,专案指挥部分析信息发现,杜妻通过中间人王某与杜老五有过联系。

下午4时30分,确认杜老五已带着妻小逃往金华浦江,杭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一路刑警出发赶去浦江。

傍晚6时,确定杜老五已入住浦江樱花酒店房。随即,杭州警方大队人马增援浦江。

1月5日晚9时50分,杭州警方在房内将杀人凶手杜老五抓获并连夜押回萧山,进行突击审查。

破案时间不到24小时。

但是“阿东”与“杜老五”两人与警方进行极其顽固的对抗,拒不交代。

所以,第二篇报道的体裁是通讯,一整版,题目是《冬雨如泪,为“张大”的铁骨柔情纷纷落下》,开头是抓获凶手的喜讯,主要写了现场血迹、走访张家、治安大队的这些内容。

年1月7日,星期三,多云。

由于萧山殡仪馆容纳不了那么多要来送张叶良最后一程的人,追悼会改到萧山大剧院广场举行。

中午11时20分,护送英灵的车辆从萧山殡仪馆出发,庄严肃穆的*旗盖上了张叶良的骨灰盒。

20余辆车组成长长的车队缓缓行驶,挂着黑纱的警车、面包车、货车及农用车,一辆辆地跟上了。田间厂房、郊区闹市,自发而来的群众排成长长的队伍,默默地为英雄送行。

车队过处,路口维持秩序的民警向张叶良敬上最后一礼。

车至广场,晴好了一个上午的太阳躲了起来,哀乐低徊。

下午1时30分,杭州市委、市政府和萧山区委、区政府举行的张叶良同志追悼会开始。

抬首处,英雄遗像微笑在青松翠柏间。

同一天,杭州市中心的武林广场上举办了浙江省公安英模英烈的事迹展览。

住在孩儿巷的石大伯年近七十,细细观看了公安英模事迹后感慨:“这些年轻人真是血气方刚,可以什么都不顾。”

石师傅想起来自己年轻时也曾经抢救过一个被车轧伤的小姑娘,在厂里救过一个差点被钢丝卷走的工人。这么一想,来了精神,也很是自豪。

李妈妈抱着外孙女,站在陈建军烈士的展板前久久不肯离去。这是她第二次来看陈建军的事迹,她说她在老家特地去看过陈建军的墓碑。“他的父亲与我的父亲从前在一个生产队。”

李妈妈说,“这么年轻就牺牲了,实在太可惜了。”

洪先生说:“我对民警工作很不了解,但是看了他们的事迹,觉得他们是在从事着和平时代最危险的工作。在生死抉择的关键时刻勇往直前的,确实需要非凡的勇气和人品。”

小李是杭州大厦的油漆工,他在英雄杨国光的照片前站了很久,对记者说:“出来打工,遇到麻烦我总是忍气吞声,现在想想,真的应该向他们学学,敢于斗争。前几天萧山牺牲的那个警察张叶良的故事我也看了,我觉得杭州警察蛮好的。”

当晚,浙江省公安厅表彰全省公安系统的“十佳卫士”、“十佳警嫂”和“优秀卫士”、“优秀警嫂”大会暨迎新文艺演出在杭州红星剧院举行。

李波等10名民警、祝华荣等16位民警分别被授予全省公安系统“十佳卫士”、“优秀卫士”。张莲花等10位警嫂、朱雯晴等15位警嫂分别被授予全省公安系统“十佳警嫂”、“优秀警嫂”荣誉称号。

从张叶良牺牲开始,家属的慰问和抚恤问题也得到了史无前例的重视,待遇也获得了明显的改善,这是一道具有历史意义的分水岭。

从张叶良牺牲的第二天起,网上就出现了主动建议向英雄家属捐款慰问的帖子,提议人还建议,捐款一定要保证自愿,最好是用一个纸箱接受无记名投币方式,这样既可以免除组织者的辛劳和摊派之嫌,也可以表达每个人的一点心意,真正慰籍英烈的在天之灵。

1月7日,浙江登峰交通集团的名*员聚起来开会并起草了向英雄张叶良学习的倡议书,*员们你一百我二百地自发捐款元,1月8日下午送到了萧山公安。

“惊悉张叶良同志不幸英勇牺牲的消息,我非常震惊和悲痛,由于身体不便行动,请代我向张叶良同志家属送上元现金表达我真切的慰问……”1月10日,萧山公安团委收到了这样一封信,是他们帮助过的残疾人钱金法寄来的,附带元慰问金。

当天下午,杭州市妇联在向家属送上1万元慰问金时,还捎来了2位退休老人特地委托他们转交的一个月退休工资共计元。他们转达2位老人的话说,“看了钱江晚报,被英雄的事迹深深感动,就想为英雄做点事。”

杭州市委常委、市公安局长张鸿建专程将10万元慰问金送到张叶良妻子手中。

最难的两天挺过去了,后面的报道就没什么难度了,但是一些重要节点不能错过,要拉出“长尾效应”。比如追悼会、各级政府部门的每一次表彰慰问、追授为杭州市“好市民”,追授为杭州市优秀共产*员追悼会、案件的起诉和判决,持续发布消息,保持话题热度,这样才算是做了一个完整的系列报道。

年1月10日,星期六,晴。

张叶良的追悼会结束了,凶手仍然拒不交代罪行。

据了解是在1月9日下午6时之后,迫于大量铁证,杜老五和阿东两人才开口,警方终于搞清楚在那黑暗的两分钟里两个凶手干了什么。

关灯之后,杜老五趁机拔出刀来,将张叶良、董磊、陈虎良刺伤。

感觉到两凶嫌要逃出门去,已经中刀的张叶良,快步上前,用身体堵住房门。

此时,穷凶极恶的阿东从杜复成手中接过刀来,猛力向张叶良刺去。

法医检验报告这样写:张叶良系被锐器刺中左胸至心脏贯通破裂伴腹部、头面部、左上肢体多处锐器创伤,致使大出血死亡。

1月12日下午,杀害张叶良的凶手杜复成(后续报道是这么写的)、杨锐东被公安机关依法执行逮捕,移送起诉。

1月13日,《英雄用身体死死堵住房门杀害张叶良的两凶手昨被执行逮捕》消息见报。

1月30日,首次开庭,两个凶手依然在法庭上互相推卸责任,吵闹不休。

2月6日下午,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两名被告人杜付成(判决书是这么写的)、杨锐东因犯故意杀人罪,被一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这时候我才知道,杜付成是文盲,年曾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杨锐东是高中文化程度。“鉴于在共同犯罪中,两被告人杜付成、杨锐东均持刀行凶,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地位、作用相当,无主从之分,杭州中院对两被告人均作出了死刑的一审判决。”

张叶良的牺牲还引起了社会各界对公安民警的人身安全的重视。

1月16日浙江省人民政府批准张叶良为革命烈士。

2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国务委员、公安部长周永康签发命令,追授杭州市公安局萧山区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张叶良同志一级英雄模范称号,颁发奖章和证书,奖金5万元。

3月份,大约是领导批示的关系,中央级、省级媒体又组了一次采访团,进行“人民的好警察”专题采访。

这回接受采访的人们终于是明显经过了对记忆的整理,虽然3月10日我刊发的通讯题目还是《第一个冲上去的总是他》,但是对张叶良的了解具体多了:

原来张叶良跟杨海升、杨钢林一样,都是个热爱当警察的人。

不一样的是,他当过民兵副连长、联防队员、招聘民警、村主任,终于在33岁时考上“正规”警察。

多年来,他给周围的人留下的印象是精通业务、工作刻苦、追求完美,从来不知道疲倦。

从年到年,他干了10年联防队员。年当上“招聘民警”时,第一次穿警服,张叶良就自费报名,参加公安中专自学考试,后来又自学大专课程。

当时招聘民警不可能转为正式民警,只是临时工作,但是张叶良照样干得无比敬业。

年他回到村里,当了“村长”(现在叫村主任)。不到3年,他所在的老虎洞村成为全闻堰镇第二富的村子。

年萧山面向社会招考公安民警时,张叶良还是去了,就一句话:“当村长是不错,可我就是想干公安、当警察。”

他被分配到萧山新街派出所当责任区民警第一天,当时的派出所所长徐柏林提醒他:“一切还是要从零开始,不断钻研业务,争取成为业务骨干。”

(注:张叶良牺牲时,徐柏林任职杭州市公安局江干区分局局长,目前任职杭州市公安局*委副书记。)

张叶良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到了预审科通过自学《宪法》、《刑法》、《刑事诉讼法》,没多久就能独立办案了,让老预审员都感到吃惊。

3年里,他办的余起刑事案件,打击处理罪犯余人,无一例退查。

平均3天他就要办理一起没有一丝漏洞的案件。

最使张叶良扬名的是年办理的美福宾馆容留卖淫案,报捕22人,最后2人被判处死刑、1人判处死缓、该案被检察院、法院称为“铁案”,并列为一个永久性范例。

这些,估计只有公检法的同行才知道是啥分量的话了。

但是他还是经常在移交案卷时对同行说:“这个案卷里还有很多是不完美的。”

张叶良的人头曾经被萧山黑恶势力悬赏万元。

1年底的一天,张叶良得知萧山新都花园高层有人聚赌,带着民警俞国民便衣出发。一层层贴着门框听声音,找到9楼那户人家后,走进去却发现有13个赌徒!力量悬殊,怎么办?他计上心来,走到门口佯装大喊:“外面的小分队在楼梯口候着,出来一个抓一个,里面我和小俞两人就够了!”

13个赌徒乖乖蹲在了地下,听由处置。张叶良躲进卫生间火速用电话搬来了“救兵”。

落网的赌徒发现并没有什么“小分队”以后,连呼上当。

13人全部被抓,3人被追究刑事责任、其余被劳动教养和治安处罚,30万元赌资全部被缴。这个故事后来被治安大队的同事口耳相传,称为“传奇”。

还是联防队员的时候,张叶良就敢单枪匹马斗流氓歹徒。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萧山闻堰号称“三江六码头”,各路流氓、地痞、“破脚骨”都在此争夺地盘,还敢跟警方对着干,治安混乱。张叶良每次都冲在前面,专门跟拿刀的流氓头子“单挑”,让人既捏一把汗,又佩服他的有勇有谋。

加入警察队伍后,他还是以“打黑”为己任。年“许老六”9人黑帮、年贝氏恶势力团伙等的摧毁,都是他一马当先。

2年1月28日,有群众举报说,在阳光休闲山庄门口,两伙歹徒由于赌博起了纠纷,双方正在火拼,甚至还有人用了土枪。闻得此事后,张叶良主动请缨,冒着生命危险冲锋在前,最后一举将两伙歹徒制伏。在审讯时,警方顺藤摸瓜,竟挖出了一个浙江省公安厅督办的陈亚君、陈志钢为首的涉恶大案,50多名团伙悉数落网。

年4月27日21时许,他们去高速公路守候长途汽车上的逃犯,明确了解对方有砍刀和手枪的情况下,张叶良还是把为数不多的防刺背心、防弹背心给同事穿上,自己什么保护也没有。结果车子一停稳,第一个冲上车的还是张叶良。幸好,逃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叶良掀翻在地上。

类似例子举不胜举。

或许这样的人,才能当“打黑特别行动队队长”,怪不得9个月端掉了9个涉恶团伙,打击处理犯罪嫌疑人人。

他好像是“特殊材料做的”共产*人,可是他毕竟是有生命的。

第一个冲上去的总是张叶良。这或许有几分英雄主义色彩,但是每个战友都认为他仅仅是想把危险留给自己、让战友多一分安全,因为他们了解,张叶良是个最憨厚、诚恳的人。

这样的人老是“吃亏”,而且学不会沾人便宜,因此总也升不了“官”。

每次评比,他都是绝对多数票,但他总是推让给年轻人:“他们年轻,比我有前途,比我需要荣誉。”有一次提拔中层干部,因为其中一条工作时间标准差了几个月,张叶良被刷了下来。他又乐呵呵地说:“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张叶良酷爱学习,可是有同志想争取进修名额时,张叶良想都没想就把名额让给了人家。

身为治安大队长,管辖区内数百家娱乐场所、企业,张叶良的老婆却一直没有“正式”工作,一直在小饭店打零工,家庭生活更是清贫得窘迫。为了女儿在城里上学,他勉强买了一套房子。为了省钱,地板都是三夹板的边角料拼凑起来的。母亲患癌症后,因经济条件所限,他亲自去杭州西湖边山上挖草药。战友们直到他去世后才发现,张叶良的烟分2种,高档的请朋友、同事抽,低档的自己抽,因为他不肯亏待朋友。

张叶良的朋友很多,有的朋友跟他说:“我们这么多年朋友还不了解吗,我们又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就跟你一起做做生意,你的股份我们帮你出好了。”张叶良每次都以“不好意思”拒绝了。至于办案时遇到说情、塞钱的,只多不少,可是从来没看到能送到张叶良手上的。

或许张叶良因此一直对家人怀着歉疚。他这样的人,把全部聪明才智都用在了打击犯罪上,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向工作无条件倾斜,自然会有很多对不起家庭的地方。

正如常规的劳模、英模采访报道一样,妻女的生活、学习无人呵护,全靠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男人却总是不在家;亲戚们也认为得不到袒护而投来“没人情味”的白眼。一年当中的生日、节日、纪念日……有太多的希望在等待中冷却,有很多很多牺牲,给了男人无声的支持。

张叶良的同事吴玲仙告诉我们,就在前不久,他妻子上街看到一套多元的衣服很喜欢,可是看看价钱试都不敢试。张叶良第二天偷偷地求她帮忙买来,还要“骗”妻子说是打了折多元买的。没想到,这是他给妻子的最后一件礼物。

3月底,杭州市中心的武林广场,又开了一次大会。

赵兴山、刘雅梅(女)等18名暴力袭警、暴力抗法、反管理的犯罪嫌疑人被执法执行逮捕。

具体案情有:看到同乡违法被警察处理,上前起哄围攻警察;

偷窃被人发现,反而追打前来阻止的交警;

酒后在消费场所闹事,打了员工又打警察等等。

大喇叭里传来的声音,引起了人们的议论和思考。

3月29日杭州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将对暴力抗法和反管理等妨害公务违法犯罪依法打击,有效保护基层警察的人身安全,切实维护政府机关的执法权威。发生反管理和暴力抗法案件后,将坚持快速反应,果断处置。

当时受不法侵害特别严重的交警部门,警方建立了专门负责查处妨害交警依法执行公务治安案件的机构。

警方还建立了民警维权机制,杭州市公安局政治部、纪委监察、法制等部门会及时为民警提供相应的政策、法律支持,减轻民警的压力。

同时,警方也表示将坚持严格公正文明执法和教育培训,提高民警处置能力。

在我印象中,由于浙江警界相继损失了杨海升、杨钢林、张叶良等大将,社会上也有一些说法,认为民警的牺牲不值得,民警受伤、牺牲是因为平时训练不到位。

当时的浙江省公安厅政治部负责人、资深通讯员朱思恩专门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驳斥这些说法,充分肯定了公安民警在紧要关头敢于挺身而出、英勇无畏、敢于为了群众安全而与犯罪分子殊死搏斗的英雄精神。十分可惜,或许因为时间太久,没有查到这篇文章的网络痕迹。

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无法用值不值得去衡量生命的价值,事情往往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没有超常的热爱,谁能把生命投入一份职业呢?

如果张叶良安安分分坚持星期天休息,在妹妹家喝“上梁酒”,没有主动回去查案或者把案交给战友的话,他不会去银通酒店;

如果他召集同事或特警,携带警械和防刺背心,或许不会牺牲;

如果他没有在歹徒夺门而逃时冲上去堵住走道,他的身体不会对着刀尖;

如果他没有跟着歹徒一路追赶搏斗,他不会在楼梯上流尽鲜血……

没有如果,生命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张叶良,男,年7月13日出生于浙江萧山。年参加工作,年加入中国共产*。一级警司,生前为杭州市公安局萧山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特别行动队队长。

8年,我的师弟胡大可采访回来提起过一件事:8年3月10日因患急性白血病,杭州市公安局萧山分局巡特警(治安)大队机动中队副中队长沈国海走了。沈国海家的阳台上种着一株葡萄,当初是张叶良送给他的。

年,又是一个轰轰烈烈的清明,悼念的名单很长,越来越长。

时间关系,今天只能说到这里了。

希望在这之后,我们也不会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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