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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系列青楼和红花场中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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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万历年间。云南有一姓张的财主,家中广有资产,娶得一妻一妾,妻妾各生一子,长子名寅,年事已长,是个廪生,人呼张廪生;次子名宾,年纪尚幼。那张廪生学业甚通,每次考试总是名列前茅,所以在县城里颇有名气,张廪生也自视甚高,尽与些郡县长官或有身份地位的人往来。自从妻子病故后,张财主也日渐体力不支,于是便把家事托付给长子张廪生,由他来经营所有产业。无奈这张廪生赋性阴险,存心不善,遇事苛刻取利,锱铢必较,总想讨人便宜。那张财主在旁观察后总劝他道:“我家的家财也够你几辈子用的了,你何必去与别人斤斤计较呢?”

张廪生听了却不以为然,心中反而怀疑老父是否另有私藏,将来留给爱妾幼子。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因为眼前这点产业还要分一半给幼弟。于是便开始盘算,如何能将手中的这份家财独吞下来,不分给庶母、幼弟。他自从存了这份心思后,就更着力结交官府,为日后分家争讼铺好道路。

张财主过不了年把,病气而亡。那张廪生怕庶母提出分家的事,故不等安排好老父丧事,就向庶母索取私藏,可怜庶母百般解释,他一概不信,竟亲自动手将房中箱笼逐个搜遍,也没有发现什么私藏银两,他又胡乱猜疑是否埋在地下或藏在亲友家里,吵吵闹闹,没有完结。庶母本不想分家,看到他这副样子,知道难以安身,无奈提出分家,谁知张廪生竟说:“你不拿出私藏来,我也没有家产分给你儿子,我们两清了。”

庶母想不到丈夫尸骨未寒,长子就如此无情无义,心中着实气愤不过,便托人写了状子告了上去。

张廪生料到会有这一步,幸好他官府的人都熟,所以并不害怕。但听人说这状子送到了杨巡道手中,杨巡道已准了此状,心中倒着实有点不安起来。

原来这杨巡道是个又贪又酷的家伙,只认银子不认理,外号叫“杨疯子”。张廪生既想打赢官司,又想少花银子,不得不开动脑子。于是便通过官府中熟人,先与杨巡道的贴身亲随挂上了钩,请他从中联络。那贴身亲随联系后告诉张廪生要五百两银子方行,还必须马上现付。张廪生虽觉肉痛,但为了偌大一份家产能独吞,也就咬咬牙认了。因为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只好先付三百两现银,然后取出一把嵌玉的金壶、一副缕丝的金首饰做抵押,等日后有银两时再取赎。

通过亲随相帮,写了一张日后许赎的字据。当天晚上,由亲随牵线来到杨巡道私宅,当面交割清楚了。杨巡道和张廪生都是精明之徒,四目相视,心照不宣。杨巡道讲得很明白,只要等县里的申文上来,他便会批个适当的批语,将家私全数归给张廪生,永远杜绝后患;如果办不好此事,愿将原物归还。张廪生听了自然喜之不胜,高高兴兴地回家等消息去了。

谁知世事多变。皇帝万寿节将近,各地要派员进京朝贺,这次正好轮着杨巡道,因无法推故不去,杨巡道只好收拾行装赴京。张廪生得知这消息急了,忙托随从来探问杨巡道口气。杨巡道传话给他:“去京城不到一年即可回来,这事等我回来再说。”

张廪生也没奈何,只好托人先收回状词,专等杨巡道回来再办此事。

谁知这杨巡道由于贪名太大,这次进京贺了万寿后,去吏部接受考察,考察评语说他“为官不谨”,免去了他现任的职务,让他回家休致,这杨巡道自然好生不快,闷闷不乐地离了京城后直接回原籍四川新都去了,派人去云南将家眷接回老家来。

张廪生消息灵通,得知杨巡道家眷即将离滇,急急寻着那位亲随,要求将那三百两银子和两件金器索回,过了几天杨家传过话来:“这是老爷亲手办的事,我们一概不知。若理当归还,可到成都老家去向老爷当面取讨。”

张廪生碰了个钉子,心中懊悔不迭,眼见得这项银子如丢入东洋大海,他又怎肯甘心呢?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个主意来了。因为这年正好碰上他进京参加廷试,四川成都是进京必经之路,从成都到新都县,不过五十来里路,顺便去杨家当面取讨便是。如今杨已是乡宦,管他不着,怕什么,再说又有字据在手,当时说好办不妥事时原银要归还的,如今上门去讨,不论多少总要还一些,至少两件金器是必定要还的。能讨还些来也好做路上的盘缠。左思右想想停当了,便开始打点行李,暂时把争家产的官司放开,带了张龙、张虎、张富、张兴四位仆人出门赴京了。

一路上,主仆五人晓行夜宿,鞍马劳顿,总算到达了四川。张廪生到底是享惯福的人,连日途中疲乏,一心只想寻个地方松散数日,张龙、张虎便私下掇他去逛妓院,张廪生一听也正中下怀,又想:何不带着行李住到妓院去,既遣了客兴,又省了一笔旅店费。然后将行李在妓院寄放数日,去新都讨了债回来再赴京去,不是一举数得么?盘算精当了,与四个家仆如此这般地说了,家人自然一口声地赞同,于是拥簇着张廪生找妓院去了。

五个人经人指点进入烟花巷中,但见巷内青楼如市,像茶楼酒肆似地挑出些牌子来,什么芸香阁、留春院、醉花楼,不一而足,看得张廪生眼花缭乱,不知进哪一家才好。正在这时,前面摇摇摆摆走来一位中年男子,见张廪生一班人东张西望、迟迟疑疑的样子,知道是从外地来的嫖客,便主动上前搭腔说:“这位先生因何到此?”

张廪生见是位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多的中年人,便也老实相告说:“实不相瞒,因客居无聊,到此来闲逛遣兴。”

那位中年人取笑道:“既然是来遣兴的,不妨寻一家中意的进去便是了。老是在门外观望,岂不太累了?”

张廪生知他是本地的熟客了,便拱手说:“只因不知哪一家为最好,所以不敢贸然。老兄是本地人;请问尊姓大名,还望指引。”

那人一听,笑笑说:“我姓游,名守,号好闲,绰号叫“游手好闲’。这儿叫青楼市,市内的姐儿们个个与我相熟,都称我为游先生。今日碰上我,算你运气好,出门大吉。”

那张虎在旁搭腔说:“我家相公是今年的贡元,上京廷试去的,吉人自有天相,出门自然是万事大吉的。”

“游手好闲”故作大惊地呼道:“啊呀,原来是今年贡元,幸会,幸会。既如此,小子愿为指引,让贡元找一个称意点的才是。”

说着,游好闲扳着指头,如数家珍似地逐个介绍起来:醉花楼的郭师师、张眉儿都是一班年少姐妹,适合少年性情;芸香阁的赛金兰、小桃红模样虽佳,只是缺点儿雅兴;数来数去还是留春院,其中有位叫兴哥儿的,琴棋书画样样皆会,性情温存,待客热情,只是略大了几岁。

张廪生一听,心想,自己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找个雏姐儿只怕不合适,年纪略大些,温存些为好,于是便说:“我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还是挑老成持重些的吧。”

那游好闲一听,知他中意兴哥儿了,便说:“太好了,我也这么想,那就上留春院找兴哥儿去。”

于是带着张廪生一行直奔留春院去。

到了留春院,叫出兴哥儿来见了面,果然长得老成丰韵,张廪生十分中意。游好闲见一桩生意谈成了,便让张家仆人取出银两,帮他去办酒席做东道。这一夜,游好闲、张廪生由兴哥儿作陪,喝酒听曲,好不开心。三人都是酒仙一类人物,放怀畅饮,互相争赛,直喝到三更时分方才歇手。这一夜,张廪生喝得痛快,玩得开心,所以第二天就让仆人们将旅店行李搬到留春院,准备多住几天再走。仆人们见主人如此,乐得在此各自寻快乐了。

一连住了好几日,那游好闲也常来陪着喝酒,张廪生因贪慕兴哥儿的才色,出手从未有过地大方,数日下来,已花了不少银钱。张廪生心想,难得遇上兴哥儿这么一位温存体贴的红粉知己,多花点钱也值得,只是这次出来盘缠没有带多,本就打算去杨家讨还那笔银两的。我如去讨得这笔钱来,还可在留春院多留些日子,于是对兴哥儿说:“我有一宗银子在新都,我想去讨了回来,便可在你处再多玩几日。”

那兴哥儿倒十分体贴,说:“你也上了年纪,才休息了数日又要去奔波,何不让手下仆人去讨回呢?”

张廪生自然不便与她讲明这笔银钱的原委,只是说:“多承你体贴,只是这笔钱非要我自己去才能要回来的。”

兴哥儿是风月场中人,哪来那么多认真,便说:“既如此,也不好拦你,只怕你有了银两,就不上我这里来了。”

张廪生早盘算好了的,忙说:“你放心,我将所有行李都存放在你这里,这次去新都,就带仆人和一些土产礼品,新都离此只半天路程,我用不了二三天,就回来,如讨得银钱,定多送你些体己钱。”

兴哥儿忙说:“只盼你早去早回,别让我空等了。”

张廪生便带着四名仆从,装束了鞍马,带上了一些云南的土产礼品,找杨巡道去了。

再说那杨巡道因丢了官职回到家乡,不但没有闭门思过,反而比前更变本加厉了。他暗中养了一批打家劫舍的盗贼供他使唤差遣,只要他看上哪户人家,便让这伙贼人去抢劫,得来的财物,私下平分。如遇上有告官的,他便出面包揽词讼,官府都晓得他的刁钻,公差都怕他的凶势,暗中都恨他为一乡之害,却又奈何他不得。他有一位弟弟,见兄长这般行事,几番劝他都不听,知道他心地歹毒,已无可救药,只好隔断门户,不与他往来,并时时像防贼似地防备他。

一天,杨巡道正在家中,忽门上仆人送进一个手本来,一看上面写着“旧治下云南贡生张寅禀见”。杨巡道不由心头一惊,心想我曾受过他五百两的贿赂,还没来得及为他办完事,便上京去了。当时曾口头说过,若办不成事,原银送回,莫非这家伙是专门来索回这银钱的?心想,张廪生啊张廪生,好个酸秀才,吃进肚里的食难道还吐得出来么?但既然他大老远从云南来了,总不能拒而不见,先见了面再说。如果不穷追猛逼,就送他几个盘缠,两下了结;如果一定要追还,那就只好看着办了。杨巡道心内计算停当,慢慢踱步出来,让仆人去传张廪生相见。

张廪生自然也懂得场面上规矩,尽管杨巡道已解职在家,他仍当上司对待,整顿衣冠行了大礼并送上土产表示敬意。杨巡道以茶待客,两人坐下先是一通不着边际的寒暄,然后慢慢谈到正题。

杨巡道问:“贡生此番因何到此?”

张廪生答道:“今年因被推荐为进京廷试的贡元,路过成都,顺便来拜访大人,同时也想了结一件琐事。”

杨巡道故作糊涂,问:“与谁了结琐事?”

张廪生见他装糊涂,也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指出:大人在滇时,小人曾赠一副礼物,计五百金,这次因赴京缺川资,特来向公祖大人求急.”

杨巡道顿时变色说:“老夫在云南任事,只喝得贵乡一日水,何曾有贪赃之事,贡元不可诬人清白。”

张廪生见他想赖帐,心里急了,心想,好只老狐狸,可惜狐狸尾巴还捏在我手里呢。于是也不客气地回敬说:“大人好生健忘,那一夜是亲随引见,我亲自将银钱送至贵宅,还有文书凭证在此呢。”

杨巡道一听说他带有凭据在身,知道他是有备而来,心中暗骂道,好精巴的云南鬼,竟不远千里专程赶来讨债了。便又笑嘻嘻地回答:“真是老夫健忘了,得罪得罪。想当日曾与贡元说过,无功不受禄,既然未能为府上出过力,此项银两自当归还。只是前些日子妻弟出门借去做了盘缠,动用了这笔银两,是否请贡元少待数日,定当补还。”

张廪生见他耍滑头,想拖延时日,可自己是要赶路进京的,等不得他。心想,一时要不还银两,先将那两件金器要回来再说,便说:“既如此,请大人将那两件金器先还给小人,因此两件是家中传世之物。”

杨巡道一听,心中冷笑,嘴上也不无奚落:“既是传世之物,当时就不该轻易送人。你放心吧,先在我处用了洗尘酒再说。”

于是让张廪生在书房中慢坐,自己张罗酒席去了。

杨巡道此刻已是怒火中烧,心中骂张廪生道:好个不知趣的酸秀才,开始我打赖,你若知趣,我倒也送你一笔盘缠,两下清了;后来答应还你银两,若是聪明,我也多少还上一些。可恨这家伙,精巴得紧,居然直言要索回两件金器,还说是传世之宝,你这势利鬼分明欺我落职在家,居然路远迢迢赶来讨债,可恶至极!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杨巡道是什么样人物,我是由得你摆布的么?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了。当下便吩咐几名心腹,去约了一伙强人,到晚间酒席散时听候使用。一切调度停当后,去请张廪生赴席。

张廪生见他盛宴相待,心下倒有点过意不去了,于是多说些客气话,杨巡道又有意派出几名俊俏的家僮出来频频劝酒,那张廪生本就是贪杯之人,此时哪有不喝之理,连那四名仆人也在下席被杨府一班仆人灌得不亦乐乎。到最后,主仆五人都已醉得不省人事。杨巡道见了,便吩咐道:“都送去红花场结果了。”

原来离杨府不远,有个庄子专种红花,一千多亩的红花场每年也有近千两银子的收入,杨巡道在这庄子上造了不少房子,一则供往来收买红花的顾客居住,暗中也是那班私养强盗的落脚处。杨府的仆从将张廪生主仆五人送到庄子,其时主仆五人都已烂醉如泥,瘫倒在床上,早已鼾声如雷,不知身在何处了。那几名仆从出去不久,只听得一声锣响,便有一伙强人持刀闯进屋来,一刀一个,刀起头落,可怜张廪生等人醉里梦中却已做了刀下之鬼。那些强人又手脚利落地将五人拉到红花场僻远处,掘了几个坑,胡乱埋了。张廪生这辈子盘算精明,最终却被更狠毒的对手夺去了性命。这是他万万没算到的。

再说张廪生赴京一年多过去了,不曾给家中捎过一个信,家里人岂有不急的?幸好他的两个儿子均已长大成人,于是便凑了些盘缠,准备结伙前去寻找父亲。兄弟俩先向那些从京城回来的人打听父亲消息,那些熟人都说从未看见过张廪生。莫非父亲还在四川成都不成?是盘缠用尽了还是身体有病了?兄弟俩猜疑不准,决定先去四川打听。

到了四川成都,兄弟俩成天在街上寻访,也始终没有碰到过云南方面的熟人。客居毕竟无聊,加之弟兄年少,自然免不了到烟花巷中去走走。

几天下来,两兄弟与一班妓女都混熟了,少不得也开起玩笑来。有一位妓女取笑兄弟俩道:“听说云南人都喜欢上了年纪的姐儿,我们太年轻,只怕难让两个公子中意吧。”

兄弟俩一听,觉得奇怪,便问:“凭什么说我们云南人喜欢上年纪的姐儿呢?”

一位叫小玉的妓女说:“前日游好闲不还说起此事吗?去年来了一位云南客人,让他挑姐儿,他不要年少的,偏要老成的,结果上了留春院,与兴哥儿打得火热。”

兄弟俩是来寻父的,一听自然格外留神,忙问:“去年哪位云南客,你们见过?是个什么样儿?”

众姐儿纷纷笑了起来:“又不是我们接的客,怎知他长得什么样儿,要问,问兴哥儿去。”

“那游好闲是什么人?”

“哈,连游好闲是谁都不清楚,真是外地人。游好闲是这儿的常客,专帮我们姐妹拉生意的。”

两兄弟从闲聊中问清了兴哥儿的住处,便抽个空径直找了过去。

再说那兴哥儿,自那张廪生走后,也确等了他好些时日,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年多过去了,既没个信来,也不见仆人来取行李,只知他去新都讨债,问谁去讨,一概不知。心头也猜会否途中出事,但终究是烟花中人,再说与张廪生也不过数日之情,所以日子久了便也淡忘了,依旧接她的客,做自己的生意。一听说有两个云南客找她,心头颇为吃惊,以为张廪生回来了,待到门口一看,是年轻的兄弟俩,模样与张廪生酷似,心里好生奇怪。她请两位坐下,敬上茶,然后问道:“两位先生找我不知有何贵干?”

张大秀才道:“听说去年,有位云南来的姓张客人曾在大姐处往来,不知今在何处?”

兴哥儿如实相告说:“去年是有一张姓贡生,带着四名仆人来过我这儿,住了几天后,说要去新都讨债,两天后便返回,将行李都寄放在我这里,可去了一年多,至今也无消息。不知两位先生与张贡生是何关系?”

张大秀才见她无半点虚诈,也实话实说:“不瞒大姐,我兄弟俩乃张贡生之子,因去年父亲进京考贡,至今不见消息所以专程出来寻父。因打听得父亲去年曾来过留春院,故来打扰大姐,不知刚才所说,是真的么?”

兴哥儿听了,不高兴地说:“我虽是烟花女子,可还不会讲这种假话。不信,你们去看看张贡生的行李。”

张家两兄弟随她去看了那堆行李,一眼认出是父亲的,那兴哥儿又回忆道:“听张贡生讲,他是去向一位姓杨的讨五百两债的,取了后再回来拿行李,然后进京。我左等右等不见他主仆五人回来,心里也疑惑,但又无处去打听,也不知会否出事呢。”

张大秀才对老二说:“看来,只有去新都寻那杨疯子去了。”

兄弟俩计议停当,辞谢了兴哥儿,径直赶往新都,打探父亲下落。

一到新都,在一家客栈住下后,张大秀才便向店主人打听杨巡道的住处。

那店主人见他们是从外地来,便问:“客人从何而来,到此处寻杨大人有何贵干,莫非是买红花的客户?”

张二秀才到底年轻,也不知说话藏三分,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俩从云南来,是来寻父亲的。去年我父亲来向杨巡道讨债,一年多了,不见音讯,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那店主人一听,吓得连连吐舌头:“哇,两位小兄弟,这杨大人可不是好惹的,我看你们还是早点回家去吧,千万别找上门去。”

张大秀才惊讶了,问道:“这杨大人已是落职在家的人,你为何这般害怕?”

店主人轻声回答:“两位有所不知,这杨大人虽落职在家,可结纳强梁,横行乡里,轻则官司害你,重则教强盗劫你,远道来客若有冲撞了他的,好歹结果了性命。”

两兄弟一听大惊,急急问道:“这话怎说?难道清平世界,可以随便杀人么?”

店主人说:“我实为你们好。去年来了五位云南人,一主四仆,听说是去追讨赃款的,一夜间被他杀了。至今冤屈无申,只怕连亲人都不知道呢。”

兄弟俩惊得浑身出冷汗,害怕地问:“真有这等事?你说这事当真?”

店主人说:“我也是听人说的。这杨家有位管家常上这儿来喝酒,与我交情不错,也常讲些真情我听,云南五人被害的事便是他告诉我的,再三告诫我别与他人说。我因听说你们是云南来的,又是来找什么父亲,怕你们年轻吃亏,故而劝你们,还是小心,早点离开为好。”

两兄弟一听心里好生害怕,到街上走走、听听更发觉杨巡道势压乡里,连衙门都奈何他不得,兄弟俩暗暗叫苦,为了不出意外,便又急急赶回成都,找兴哥儿商议。

兴哥儿听说张贡生主仆五人被害,也不免赔了些眼泪,并帮兄弟俩出主意说:“听说四川巡按察院石大人正在成都,两位秀才何不写张状子,去鸣冤叫屈,既可为父亲报仇,也可为地方除害。”

两兄弟觉得有理,便向兴哥儿取回了父亲的行李,从中取出了父亲赴京考贡的文书,又写了一张状子,一起抱着去石察院那儿告了状。

石察院看了状词后,把兄弟俩传唤了进来,说道:“所告新都杨某人,恶道劣行早已有所听闻,只因他是个进士出身,人家不敢告状,加上证据不足,一时难以动手,你们的状子我收下了,等我查访实了,会移文到云南告诉你们,那时再来申冤不迟。目前不宜透漏风声,你兄弟二人还是速速返家,以免走漏风声,节外生枝。”

两兄弟见石察院如此说了,自然不敢不从,于是去留春院取了父亲的行囊,赶回云南去了。

再说石察院收了状纸后,一日单独与提刑按察使谢公商议如何查访此案。谢按察看了状纸后说:“此杨巡道早已沦为作恶多端、荼毒乡里的一霸,所作所为王法天理不容,此案交给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秉公执法。”

石察院知道他办案雷厉风行,但考虑到杨某奸诈险恶,又养有仆从数千、死士数十,稍有不慎,反被他钻了空子,所以再三告诫谢按察要私访细察,谨慎从事,切莫打草惊蛇,谢按察领命而去。

这谢按察是位极有才能的人,自领了石察院的办案使命后,不敢稍有懈怠,立即召了手下最得力的两名承差来商议。这两名承差,一位叫史应,一位叫魏能,都是点头会意、机敏异常的办案能手,这天见谢公唤他们到私衙,便知有要案相商,待看了张家兄弟递送的状纸后,更知所办详情,于是献计道:“要拿倒杨某,须查清五人尸首事迹以及埋葬之处,才好行事。我们如果以衙役身份前去查访,弄得不好,反遭毒手,必须改装成生意人到新都,随机察访,不露痕迹才行。”

谢按察见他们说得有理,便提议说:“听说杨家有个红花场,每年都有外地红花客到哪儿去收购红花,你们不妨打扮成商客,先与手下管事人等混熟了再深入打探不迟。”

当下商议定了。史应和魏能便打扮成商客,一齐往新都去了。

到了新都后,马上打听清楚这杨府上掌管红花买卖的是三管家纪老三,听说此人为人耿直,交易也还公道,喜欢喝酒、交朋友,幸亏有他,这红花场生意历年不衰,每年为杨府挣得上千金的利息。史应和魏能觉得此人能派用处,便提了好酒及礼品,径直找上门去。纪老三听说他们是来买红花的,又见送了许多礼品、好酒,自然热情相待,亲自陪他们上红花场看货,讲价钱。史、魏两人有意结交于他,在价钱上十分相让,显得十分豪爽,纪老三很高兴,于是便置酒相待。史应、魏能放出手段,加以笼络,史应说:“魏老弟,我们初来新都,想不到碰上纪管家这样的好人,不单生意上处处帮衬,就是性格脾气也十分相投,这也许是缘分。古来蜀中重结义,要是纪管家不嫌,我们何不学个桃园三结义,日后也好有无相济,患难相救。”

魏能鼓掌说:“好主意,我也有这个念头,只怕纪管家门第高,我等有高攀之嫌了。”

纪老三此时已酒醉耳热,一听此话,拍胸道:“我纪老三可不是仗势之人,你二位与我性格脾气相投,咱就来个红花场三结义。”

说毕就派手下人去备办了纸马香烛,然后按次序写出生辰八字,排了长幼,拜了神,起了誓,又大哥、二哥、三哥地唤着依次敬酒,喝得个尽欢而散。

从此后,史应、魏能便每月来红花场五六次,收购红花停当,便酒肉相请纪老三,真像个兄弟情重,无话不谈。

有一日三兄弟又聚在一起喝酒,酒酣时分,史应伸伸懒腰说:“我们兄弟三人情深谊厚,想当年刘、关、张也不过如此,我此生已十分心满意足了。”

不料魏能却说:“纪三哥待我们确如亲手足一般,只有一事我有点不解。”

纪老三一听,忙问:“不知有什么地方令弟兄不中意,只管讲来。”

魏能说:“我们夜间喜欢贪睡,三兄应找个安静处让我们休息,为何安排个住处老闻鬼叫,我是个怕鬼的,所以常梦寐不安。”

纪三一听,惊疑地问:“真的听到鬼叫?”

魏能说:“不信,你问大哥。”

史应点点头,说:“确实吵扰得很,仿佛有冤屈的样子,声音凄厉可怕,而且不止一个呢。”

纪三不由有点毛骨悚然,半晌才开口说:“这也难怪,确实冤屈着呢。”

于是便把云南主仆五人被害之事讲了出来。史应与魏能听了也故作惊慌:“原来真有冤鬼,那三哥何不做点好事,将他们埋了,届时祭奠一下,也免得他们夜夜如此苦叫。”

纪老三喝了口酒,叹道:“只怪我家主人太厉害,本不该做这些伤阴德的事。说来也怪,埋葬这五位的地上,红花是一株都不生的呢。”

史应与魏能便说:“我们就拿些酒去地上洒上一洒,叫他们不要怪叫。”

纪老三不知是计,便带他们到了红花场角边上的一块空旷地上,指着那一草不生的地块说:“这就是了。”

史应便斟了一杯酒,向空地作了一揖说:“云南的兄弟,请喝了这杯酒,求晚上安静些。”

魏能也斟上一杯,作个揖,讲上几句,然后将酒在地上洒了。

史应和魏能乘机已将地形和埋尸方位暗暗记定了,然后回房休息。

第二天,碰见了纪老三,有意说:“昨夜安静多了,看来这两杯酒还是有用。”

当天,史应、魏能借口年底事多要回成都,并请纪老三有空前去做客,三人相约而别。

一回成都,马上来见谢按察,禀报了查探情况,谢按察大加赞赏,随后又如此这般地吩咐安排了一番,又关照不能漏半点风声,然后去向石察院禀报了

到了年底时分,纪老三果然来省城置办年货,到史、魏两家拜访。史、魏两家相距不远,一叫便三人凑齐了,史应忙让魏能陪着纪老三喝茶吃点心,自己借口上街买酒菜,先去按察使衙门向谢按察通了消息,然后备办酒菜回家。

正当史应、魏能陪着纪老三一起喝酒接风,吃到兴头上时,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小厮去开门,带进来两名公差,那两名公差见了史、魏,拱拱手说:“敝司主有请杨乡宦的管家。”纪老三大惊,问道:“我不曾犯法,唤我何事?”

公差道:“老爷关照,要问些杨乡宦家中事,早已吩咐,只要有杨府管家到省,要立即报告。刚才路上见史官人上街买酒菜,说是请杨家管家,不知谁多嘴传告了老爷,故此来请,有传票在此。”

史应、魏能劝道:“三哥,反正你没做亏心事,别怕,去见见老爷也不妨。问到杨府上事,只要如实讲来,总不会吃亏的。”

纪老三无可奈何,只好随公差去按察司。

谢按察也不升堂,只在私衙里进行盘讯。那纪老三见开头便问云南张贡生主仆五命的事,知道此事蹊跷,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张贡生如何来讨银,主人如何留酒,如何串通了强人杀死埋在红花场的经过细细交代个明白。谢按察让手下人记下口词,并把纪老三暂时拘监了。

史应、魏能故意赶到监中探视,送些酒菜,并关照监中不要为难。纪老三此时虽情知中计也无可奈何了。

谢按察即刻发出宪牌,命史应、魏能赶往新都,着新都知县立时捉拿杨乡宦。新都知县接到来文知道案情重大,虽是除夕之夜也不敢稍有懈慢,即刻发卫兵三百,将杨府团团围住了。然后着差人翻墙而入,先开了大门,一直到来厅堂上,再去传杨乡宦来见。

这时杨家正在花厅吃年夜饭,杨乡宦是何等样人,一听说知县已到正厅,他二话没说,一个人先溜入厨房去躲了起来。知县见半天不出,恐生变故,马上亲自带人进内堂搜查,四处找遍,只是不见,于是又转入厨房,将那杨乡宦从水缸角里抓了出来,连夜解赴省城。然后又指派捕官,到红花场掘出尸体,一并解送省城。那庄上的一批家奴及强人,见主人被抓,风声不好,都趁着夜色各自逃散了。

谢按察岁朝升堂,那杨乡宦仗着自己疏通官场,开始时还故作镇静,当着纪老三的面还强词狡辩,说是家仆挟私诬告,待新都县丞禀报红花场五尸体已解到时,他才俯首认罪。

谢按察当场将杨乡宦打入大牢。然后行文云南,张廪生两子闻讯从云南赶至成都,认领了父亲尸首,然后与杨乡宦当场对质,张家两秀才见了杀父仇人,哪有不激愤的,恨不得上前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谢按察当场判了杨乡宦死刑,立时执行。其他从犯及强盗,待擒获后再行发落,那纪老三虽知内情,但因未亲自参与杀人之事,又能从实交代,故从轻处置,关押了数日后,仍放他回红花场去。

张家两兄弟回到云南后,从父亲为了多占产业,行贿上司,落得个冤死他乡的事件中得到教训,由县令作主,将祖父留下的家产分了一半给张宾,从此兄弟间相安。

可叹张廪生一生机关算尽,反害了自己性命,被当地百姓传为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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